闻着时间爬过老屋的拖尾余香，一觉醒来，站在猪栏里我有些惊异不敢相信，反问自己，我居然回来了？这天，我们走出猪栏，开始有目的地游荡这个梦里家园。

大家小学都学过李白的那首《赠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碧山，就是诗中汪伦的故乡。

汪伦离开故乡去安徽宣城泾县上任，却一直不忘故里，他设巧计请到李白来泾县桃花潭后结为挚友，又带他回到碧山。李白写下了“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等三首关于碧山的诗，人们特建太白楼以纪念，遗址至今可见。

走出猪栏三两步就到了门前的小河古桥边，天一派阴沉无风，邻家的大白鸭与碧山村的标志云门塔一动一静。

门前这条河是新安江的支流漳河，发源于黄山的余脉黟县章岭之间的白顶山，全长5公里，流经碧山村内有5公里之长。一座颇有年头的石桥横跨河上，与云门塔成为了村里的标志性建筑物，然而它们的由来是因为汪何两大家族的争斗。

乾隆47年，公元年，碧山最大的汪氏家族汪世禧和汪世炜捐款两白银建了这座5层宝塔，宝顶珠，宋式六角形制端庄娴静，砖砌斗拱上有飞檐翘角，一座座小铁马悬挂在翘角上。然而何氏家族无法容忍汪氏将宝剑般的宝塔插在他们的聚居地，就在不远处建了这座如弓般的乐成桥与之对阵。

现在塔下的云门书屋已经倒塌，取而代之的是出品黟县手工糕点的古味园食品厂，去年详细写过不做赘述。乐成桥也被水冲毁，剩下重建的身躯仅剩交通的功能，实则感叹“千里家书只为墙，让它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黄山的夏天着实闷热，桥旁的小卖部是我们每天的期盼——买冰棍儿。店老板大爷和他的老哥们儿聊天儿，一只瘦猫趴在陈旧的椅子上睡觉。冰箱里有两个抽屉放冰棍儿，一层是两块的，一层三块。我买下了所有样式一样一根儿。有时我们来买冰棍站在门口吃，大爷就一心看报纸，从不管我们干什么，哪怕是拍他。

碧山村在隋代曾是歙州州治所在，从那时起便是以汪氏聚族而居的徽州古村落。现在还保存有明清时期古民居、祠堂多处，宋代私家园林“培筠园”遗址，明代私塾耕读园，摆设依旧，同时还是黟县摩崖石刻最多的地方。到清代共出过进士11人，北宋政治家汪勃、清代书法家汪联松、近代教育家汪达之都是。曾经的老村长和现在的书记就是汪氏后人。

徽州古村落历史风貌，粉墙黛瓦的徽派古民居，层峦叠嶂般的马头墙，时不时伸出头来一根儿小丝瓜，几朵倭瓜花。村儿里卖酒、村民活动、演出发通告的方式还延续着古老的传统，红纸毛笔字，在不经意的角落遇见竟是我眼中的一处风景。几汪池水洁净清亮，但可不是每个都能细看，有些是养蛤蟆的，吓死我也。

我和熊猫就在小路上慢悠悠地走，想让每一秒都再慢一点。我们并不会并肩而行，就好像两个不大熟识的人，自己走自己的。默契就是这么来的。她知道我要随时拍景，以及远抓她的瞬间。就这样，我们一前一后在碧山村的迷宫里走着，迎面一队农妇挑着担子走了过来。我对她们笑笑，她们也回应着一个个淳朴的皱纹。两个村妇伸脖子看旁边院子里老玉米熟了，就进去掰，但感觉不是她们的……被我拍了个正着。

碧山村是中华汉文化农耕文明的最后保留地之一，是现代城市文明进程中我们即将远去的家园。如今汪氏的后人仍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农耕生活，种田、养蚕、采茶、种麻、手工艺仍然是他们传统的生产方式，那些久远的遥远的，只能在电视纪录片里看到的祭祀、赶集、唱民谣、演社戏，依然是他们传统的生活习俗。

这次去还是发现了有点儿心痛的地方，比如，村口的健身器破坏了自然环境，也占用了取景的最佳角度，有些现代的平顶小楼突兀与周遭格格不入。希望做这些决定的人，能够考虑一下整体，合时宜。

有很多人是因为知道碧山书局来到的碧山，也有很多人认为碧山书局是第一个来到碧山村的文创商业，其实它是在猪栏酒吧之后来到的。这两家成为了传说中乡村振兴的“碧山计划”的中坚力量，我就是被影响人中的一个。

年中，我在飞机上偶然看到的一条视频就讲述了几个年轻人放弃繁华都市，回乡建设的故事，那几个年轻人工作的地方就是碧山书局。

提前两个月，我买了最后两张高昂的机票和我爸来黄山过春节，那年的碧山除了猪栏、碧山书局和错过便不会再有的理农馆，别无他处。今年，碧山的小巷里多了那么三家小店，有粗糙的10块钱贩卖旧时光的小馆儿，有活在精神世界的杂货店，碧山书局还是当年的模样。

有些人可能看过央视纪录片《书迷》，在第二集中就以先锋书店的创始人钱小华为线索，讲述了他和他的第一家乡村书店碧山书局的故事。时光划过00多年历史的汪氏家祠启泰堂，以前是祭祀的地方，还当过小学校舍，当地人觉得钱小华脑子有问题，在本来都没人来的地方开书店，谁买？

碧山书局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有的徽派古建的古韵，古人天人合一思想的天井，白天采光，夜晚看星星，条石上码放了花草，自有无根之水浇灌。

一楼有沙发区供读者免费阅读休息，可以淘到关于乡村建设的文献材料和徽州主题的图书，二楼收藏了近千册优质版本的文学、艺术和人文社科的旧书，从这座“最乡村旧书铺”的窗户望去，是远山，是稻田，是层层叠叠的马头墙。

今年已经73岁的老村长汪寿昌在碧山书局当了6年的管理员，他曾经是位教书育人的老师，也是村子里公认的最有学问题的人，却最低调。每日游走在书架前，在书桌上台灯下书写。在碧山的很多小店里售卖的《手绘碧山》就出自他之手。

从小生长在碧山的汪老师熟悉碧山的一切，风土人情，历史变迁，他就是碧山的活地图。

同先锋书店一样，复合空间是它的特色，文创周边、咖啡馆是我的重点。我买了块钱的先锋书店红色帆布单肩背，块钱的法国梧桐95银胸针，最不能错过的就是汪老师手绘的碧山地图。汪老师会在上边签字，并且一一盖下独立先锋、先锋书店、碧山、云门塔、碧山书局、启泰堂6个印章。

我还点了两杯喝的在旁边牛圈咖啡馆喝，我说多加冰，结果在付款的时候，吧台的小姑娘给了我三杯，其中一杯是冰。她说：看你太热了脸都红了，怕杯子里的冰不够喝的。并且塞给了我两张碧山书局的明信片，她说这本是卖的，不送。我问她那为什么给我？她说缘分吧。我想可能看我和她一样都是圆乎乎的不像坏人，还买了一堆东西，是真爱。

这是碧山给我的一个又一个的小感动。

再喜欢的地方也得走，这是我来碧山最大的难受。离开碧山书局，在心里和老村长Saygoodbye，和熊猫去碧山工销社吃昨天预订的午饭。正看到和我们同住猪栏的那对德国夫妇经过，我叫住他们并告诉他们工销社后边有餐厅可以吃午饭，他们表示进去参观过了，随后和我们笑着告别。

像刀削面一样前脸儿的碧山工销社是60年前村儿里时髦的建筑，曾经是村祠堂尚义堂遗址，年成为了中国代表着计划经济时代的供销社，在这里工作可是那时候村儿里年轻人最向往的职业。位于碧山CBD位置的供销社最终在改革的潮流中被废弃。

直到年上海的一家设计公司租下并设计改造了它，同时和日本出售二手和改造旧物的商店DDepartment合作开设了碧山工销社，样貌和功能延续了曾经，同时一个“工”字的巧妙改变，为它插满了蜚声内外的翅膀——讲习所、设计师工作室、百工坊、展厅、戏台、餐厅、咖啡馆……

老货架依旧在发挥它们的作用，拥抱的货物也有了根本性的改变，曾经那些灯塔胰子不见了，纯靠自然采光的柜台点起了灯，六七十年代的招贴画变了样，同样是布袋子，看着就是那么好看。依旧卖着当地的特产徽墨酥、红纸包、黄山的茶叶、南屏七约农场产的米酒、碧山精酿……与几十年前的差异可能在于更明亮，更艺术了。哦，还有很多日本的舶来品，价格较贵。还可以点上一杯咖啡边走边喝，混着要掉了的墙皮和脚下数不清的青苔。

前店后坊的设计，把每个空间都开放给客人利用起来。前店依旧是买东西需要与人沟通的柜台，售货员不给你拿你就只能干瞪眼儿。今年的堆头陈列略逊于去年，没有了塑料暖壶的免费开水，没有了一些竹编的器具，东边柜台上的七约米酒也换了包装。碧山，总能给我新鲜感，总有细小的变化等我找不同。

设计师长冈贤明说“有设计感但又最传统的东西。”他们合作的方向也是“要找回中国的惜物传统，努力发掘地方文化，并通过一种健康的可持续的商业方式，来影响在不良的消费浪潮中迷失的人们”。

勤俭节约一直是从小的家教学校教育，长大后变成了刀耕火种。坏了就扔，还有专门的书教大家如何抉择扔哪个，断离舍。其实在无法使用之外的另一种选择是，改造，不仅延续了物的生命，还创造出了新的美感。设计+实用，是我们这代人越来越追求的古老的时尚。

后院儿的功能就更多了，有金工、木工、织染、柴窑、陶艺等工坊，与手艺人合作，提供驻场创作空间。传统和新潮在这里的混搭没有身临其境也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平米内院，“山水清音”戏台，上午可能还是碧山农民黄梅戏剧团为村民和游客唱黄梅戏，晚上就成了潮酷的啤酒节、音乐节，露天电影的天下。

戏台后是个展厅，今年展出的是“从永康路到碧山村”，展览的海报也贴到了碧山书局的门外。展览展出的是“碗店WanGallery”主理人赵铭用来自英国含有颗粒的泥土做的手捏杯，策展人则是北京国子监街大名鼎鼎的“失物招领LostFound”创始人李若帆。墙上还有今年疫情以来街头人们的一些瞬间，还是挺动人的。来参观的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文青，也有当地的大爷大妈村民。

作为一个不爱看展览的人后院儿的功能对我仅剩下餐厅一个，哦，当然，这里的民宿我也爱，只是没住这儿。节气食堂的大餐需要预订，分为80、、10一位的餐标，没有菜单，当地的村妇大姐看食材做菜，预订时会问你有什么忌口，比如我不吃鱼。我们订了80的餐标，看看丰富程度，糯米丸子、炖柴鸡、冬瓜海米、西红柿鸡蛋汤、炒的青菜是白薯杆儿、茶水、米饭无限量……味道相当好，两个人没吃完。

如果不预订也想吃，咋整，只有38的面条套餐啦，我们俩专门为面条又来了一次。满满一大碗超级丰盛，滋味浓厚，同时还配了自制的腌菜，爽口萝卜很好吃，还送了古味园的红纸包和徽墨酥。

我们问店员附近还有什么地儿可去，姑娘告诉我们旁边开了一家新店叫“1个店”，还有云闲，饭闭，我们整装待发。

存在于精神世界的异次元

营业时间：周六日8-1点，周一到五10-0点